这些年来,我与明月山也曾有过几次谋面,却因种种原因而不曾有过登临绝顶举酒邀月的壮举,这不禁让我有些遗憾。去年国庆,天公作美,真可谓游历名山大川、遍尝人间风情的旅游黄金季节。于是应几位朋友之邀,一同饱领了明月山的风情。
这时节,明月山上可谓游人如织,蜿蜒山道,提老携幼,头脚相接,举步维艰。大概是沾了几位朋友的光,我们的行动倒十分顺畅。
我们是由冷水塘乘观光索道直达虎背界的。这是一条绝妙的观光索道。坐在缆车中旅行,仿佛人行树顶,脚下是万丈悬崖,倒不觉得有什么害怕,有的只是心旷神怡。随着缆车的缓缓提升,这种感觉在进一步膨胀,欲将整个胸膛填满。远处是等待收割的农田,细细的,密密的,一层层的堆积,给明月山镶上了灿烂的金边。脚底下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在秋风中微微摇撼着整个山谷,一丛丛,一簇簇的红叶却更见鲜艳了。这时候,最妙的是水声,隐隐约约如仙乐不绝,丝丝缕缕动人心襟,这不禁让我有了寻找声源的欲望。循声望去,只见缆车的右窗前,遥挂一练,白若珍珠,轻若浮云,神若流响。近底下,埋藏在绿色中的是奔腾不息的小溪,如虎啸山涧,威武之余却不免几分孤独,几分悲凉。人生长河中难免没有些坎坷,难免没有些不得意。这令我这个空有一腔热血的青年多少有些伤感。
渐近山顶,天色越发清明,秋色也愈发浓厚。众山仿佛都成了长者顶礼膜拜的忠诚信徒,它们跪拜的是山的伟岸,山的灵魂。而我们人世间仿若也有那么一些人,膜拜权势,却倨傲于众生。山是忠诚的,它不会朝令夕改,而人世间的权势变更却让我们这些愚者难以参悟。
山顶照例仍为南方的葱郁,山阴处的高山草甸仿佛将人带入另一个神奇的世界,流云在净亮的蓝色中幻现得更为鲜亮,更为动人,仿佛让人伸手可得。相形之下是山腰以下的浑浊,浓厚的铅云将远远近近的人类文明锁住,人瘦如蚁,如蠕虫,仿佛要把千年文明搬空、蛀空。
山神之美也阻挡不住时间的车轮,物我终究难以两相忘怀,我们是要下山的。下山仍以索道为最便捷的交通工具,飞速的现代文明却让我们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难以与山相近相拥。于是我们中途下了索道,顺着贴山修筑的游步路下山。游步路均为条石嵌入山崖而成,成千上万块巨石组成一条长蛇,紧紧缠绕着巍峨的山体,不肯放松一步。我不禁惊叹人类力量的伟大,高山也为之开道。
一路过“狮子峰”、“骆驼峰”、“猴面峰”、“海狮盼月”,维妙维肖的造型是鬼斧神功,让我惊叹大自然造化力量的神奇,又让我或多或少地释放了些苦痛和郁闷,仿佛似已参透玄妙的禅机。这时,我又忆起宋代另一文人袁洪游历明月山寺的诗句来:“石径苍苔入远山,烟霞深处隐禅关。五更梵语闻天上,六月秋声满树闻。洞口龙归云漠漠,岩前虎卧水潺潺。昨来因结东林社,也得僧家一日闲。”满树闻的秋声依旧,只是古人已远。
离山腰不远处是“鱼鳞瀑”和“云谷飞瀑”,从几百米的高空,白水飞溅而下,像白龙降天,像游云恋峦,像细雨滋春。我想,在如此高悬的瀑流前,那个望庐山一壶春水而感叹“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李白,到这里,也会生愧疚之情。他是文豪,他是古人,我们今人是不得知他的情绪的,但我在谷底,迎着阵阵含潮带雨的清风却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怪不得清朝的江为龙到此便有“我欲解衣千仞上,饱餐灵液涤尘嚣”的佳句。
此处还有精明的当地人,他们就地取材,采摘野生的猕猴桃、八月蛋、九月黄等山果在此售卖;有身背摄影机,现场变卖秀丽风景的小商人;有抬滑竿,卖苦力赚钱的老实农人。
我是决不坐滑竿的。乘坐滑竿虽说可以给他们带来些收益,却会让我平添人分三六九等的罪孽之感。最值得敬佩的是那些徒步登山的人们,尤其是老人和小孩,虽步履艰辛,仍坚持不懈向上。一路下山,总有许多登山客向我们询问到底还有多远到达山顶。起初没有细想,如实回话,结果使登者信心丧失,我们自觉罪孽深重,故以后均以善意的谎言相答,从山腰到山脚回答的均是“翻过前面的山脊就是,不远了,只有5分钟的路就可到,加油!”
下得山来,已是两股战栗不止,饥肠辘辘,我们挑了个竹楼餐馆,简易用餐后,本还想顺游一下温汤镇,领略一下天然温泉的奥妙。可是与时间的赛跑,似乎我总是输者。我要急着回家而只能望泉兴叹。我只好抄回清朝郑鼎的《温泉》诗下洒,诗云:“千山揽尽未须钱,薄暮荒村又得泉。热不困人寒不冷,亦狂亦狷亦神仙。”
未须得泉,我亦狂狷若神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