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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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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盈盈
时间:
2015-4-14 16:39
标题:
死亡
如果有个人说过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死亡的话,我猜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将拥有不死的灵魂。
——假借上帝一语
我总有一日会想及死亡,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在我悠哉游哉的时候,在我快乐的时候,我总是忧伤。
世界上有很多死亡的方式,我崇拜死亡,但又极其怕死。我从未见过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是不怕死的。那些不怕死的人,要么是傻子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疯子。为了共产主义事业的死,伟大光荣;奥斯特洛夫斯基笔下的保尔柯察金是这样的人;为了金钱的死卑微渺小,儒林外史中的严监生是这样的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无可厚非。法国的蒙田让我热爱生命,可是中国的毕淑敏又告诉我“人生没有意义”,在罗素的《论老之将至》中我只能倾心的等待死亡。呜呼!可怜的庄子啊,死生真大矣哉!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我们极其渺小,面对宇宙,死亡也经不住时光沙漏的诱惑,根本不值一提。
诗人的死极其悲壮,就像苍鹰扼住鼬鼠的喉咙把它摔得粉身碎骨,就像赤练蛇咬住丹顶鹤的脚蹼使其毒气攻心,就像新派武侠小说里的神雕在四五千米的天空撞击悬崖殉情时悲吟的一鸣。大地倒在血泊之中,山河为之悲悯。生当做人杰,死也为鬼雄。诗人不是鬼雄,却是可怜脆弱的书鬼。雨冷香魂吊书客。文章何处哭秋风?李贺如此,夏完淳如此,王勃如此。是谁选择山海关的风吹走了最后一个王位上的诗人?有人说我们不能选择生,但是我们能够选择死。于是,便有人成全中华。让中华的文化与人民彻底的断气,这不是一个诗歌的时代。四言的诗经,“兮”字的离骚,五言的绝句,汉乐府,七言的律诗,统统都烟消雾散,成为了文化上的奇葩明珠受人供奉,却不能再拿下来当作珍器进行把玩赏鉴。朝花无以夕拾,这是民族的悲剧。海子的死意味着中国诗歌的死亡或者新生,还有其他更加神圣的意义了么?我想是没有。诗歌的天地暂时还是一片死寂。有些人开始有遗老的味道,尽弄些仿唐宋的诗词去写,毋宁是好是坏,只一点,就让我鄙夷。文章合为时而着,歌诗合为事而作。他们不反应当前民族的疾苦,不诠释生命重大的意义,一味的风花雪月,做徐志摩与梁实秋,在文化运动最需要的时候,为文化注入活力,却不能为人民摆脱疾苦。文人终究是文人,只知道搞些文字上的东西。一间雅舍,一座仙岛,自己自在逍遥,却不问苍生,这样的人格不值得我们去推崇。庄子落伍了,墨家绝迹了,儒家成了窃国者。呜呼!辟人之士与辟世之士,我们愿做何“士”?是选择沉寂一般的死亡,还是选择野火一样的爆发?这是一个问题。
有人重利、慕名,却轻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不知生为何物,故不知死无何物?所以习惯于生,当他真正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死才是他真正的归宿。我最喜欢的当代散文家周国平告诉我“思考死亡虽然是徒劳的,但是极其有意义。”就像写词一样,王国维说“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以我之见,有无境界能看出一个人品性的高低、优劣、仁义礼智信、尊卑谦恭敬之分。我以追求境界为毕生做人之准则,我以活得有境界为毕生做人之乐趣。活出真性情并不难,诗、酒、哲学、艺术,只要选择其一,钟情纵情于此,亦不枉此生。可大千里的众生,凡尘中的俗物,又有谁敢于承认有比生命更加高贵厚重的精髓在等着我们去诠释?为文而文,为诗而诗,直到殒身殉命,变作一尘
项羽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项羽的死为中国古往今来的气骨做下一个完美悲情的诠释。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一将功成万骨枯,项羽的死使枯死的万骨瞬间成为灰烬,而他是唯一失败的英雄。我也有英雄情结,甚至宁愿做一个悲情英雄也在所不惜。当我看到《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叱诧风云纵横四海的时候,当我听到他说:“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它拿回来。”就注定了英雄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崇拜。
历史记录的不是吃人,只是一滩血迹。在首张粗劣崭新的宣纸中钩沉,在皮影戏的锣声刹响中消失,“我手执钢鞭将你打,锵,锵,得令锵。”每一个文化都会死亡,每一种生命都会消失,瞬间收藏不住永恒,一颗沙容不下一个世界,所以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天生就要夭折。比如:1968年的老舍。之后,获得诺贝尔的川端康成。可怜,我的海子我的顾城,太倾心于冬天与黑夜,为何忘记了在黑夜中找寻黎明,难道海子真的不知道“曙光和黎明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顾城真的不晓得一代人锥心的彷徨?
徐志摩《想飞》飞不起来,我《想死》却死不下去。人在江湖,生不由己,死也不由己。固然,自由的飞与自由的死一样难以做到。因为我们都肩负着不让自己死去的使命。当我们拥有了飞的自由,自然也就有飞着死去的梦想。飞着死去和睡着死去一样难得。有时候我会想:“怎样更好的死去。”饿死显然是不足取的,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人;渴死太过凄冷,因为我们都是水做的骨肉,自然死也要许身于水,王静安沉湖,朱湘也沉湖,巧合乎?被烧死,太惨淡,布鲁诺伽利略被教皇处以火刑;土葬算是最天然的死亡方式了,只要不是活埋,可怜秦帝国的成千上万的殉葬奴仆,死于一场无声的杀戮;吞金而死的也大有人在,据说《红楼梦》中的贾敬好道炼丹,最后仙未成而疯癫;唐朝李氏也偏爱道家,玄宗更是耽心于长生不死;杜甫于晚年漂蓬之际遇见李白,曾经飞扬跋扈的李白竟然口口声声说“未就丹砂愧葛洪”。金木水火土、天地人神鬼,死亡给予我们的招数其实也不过如此。在于皮肉或在于灵魂的,看你更在乎皮肉还是灵魂。满清十大酷刑,酷在皮肉,如果让一个人身不如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在灵魂上让他经受炼狱的煎熬罢了。李斯死于腰斩,卫鞅死于车裂,每一次社会的变革都要以流血付出代价,流血就意味着死人,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死于对真理与自由的探索,对民主与进步的渴望。他们死得其所,令人由衷敬佩。所以,我要说痛快的死亡方式。
飞机失事,火车翻轨,客轮沉没。铺天盖地的海啸、惊天动地的地震、昏天暗地的火山,或人为或自然的催人死亡。新生的力量远远不及死亡的力量那么摧枯拉朽。人类历史上每一次悲壮的灾难无疑只能用时间去淡忘。其实本无药可救。卧轨自杀的海子,悲壮的死去;拿着猎枪吞弹自杀的海明威,不再问“丧钟为谁而鸣”?梵高还是割下了自己的耳朵。幸而毕加索没有选择离奇古怪的死亡方式,只是在死之前隐身森林,隐身的还有旧金山的大上海的女人张爱玲,死的时候竟然和孤舟老客杜甫一样冷冷清清无人知。
病死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如同性爱一样,由于古老和沧桑,所以披上了神秘的面纱。没有人能揭示出其中蕴涵的“玄之又玄”的奥义。惟有死于意外更让人绷紧了神经,也更能挑起人们对于死亡的无穷遐想。世间似乎找不到无痛苦的死亡方式。据说“安乐死”是最完美的无痛无苦的死亡方式了。可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没有治人于死亡的天职,也没有解决掉别人生命的权利,即使那个人让你把他杀死,并且口口声声说你不必负任何责任。上天有好生之德,却无好死之德,想死的人总是赖活着。我们活着之所以感觉比死亡更加痛苦,在于我们活得不像人,只是像条狗而已。病死固不足以惜悯,老死也不足以伤情。惟有不正常的死亡方式容易勾起人们无限的怅惘。 做个吊死鬼吧,苦于死相太难看,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如果到了阎王那里估计连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样的小罗罗都当不上;做个酒鬼吧,只怕喝了孟婆汤,下了地府没得酒喝,这可苦了李白,传闻他死于醉酒后一次“捞月的失足”。真而言之属于溺死,美而言之死于醉酒,其态潇洒,自称是“八大酒仙人”之一,固然我仿效不得。痛快的死,不外乎鸩酒,一饮而尽,呜呼哀哉,至于死后的窘态,“口吐白沫,七窍流血”已经不是他所能臆料的了。像李煜,生于雕栏玉砌的宫苑,死于红袖手捧的毒酒,算得上是对其词格唯美的诠释了。做个风流鬼吧,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纵观《金瓶梅》,西门庆的一生算是栽在女人身上了,最后还不是因纵欲过度精尽而亡。这些或痛苦或老套的死亡方式之于我俱不足取,于是我苦恼于死的好看一点亦不可得,悲乎?
死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千奇百怪的,有的人死的悲惨壮烈,有的人死的一文不值,有的人死的默默无闻,有的人死的重于泰山。从古往今来的许多着作中可见一斑,从古往今来的历史人物中可见一斑,从古往今来的死亡方式中可见一斑。
在我小时候集水浒卡片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张顺死于万箭穿心,矮脚虎和扈三娘被马蹄踏死,玉麒麟被酒毒死,通臂猿和金毛犬竟溺死海中,解珍解宝其中有一个被山上毒蛇咬中不治而亡,时迁登城门躲闪不及被乱石砸死,宋江的愚忠之死是咎由自取,可惜了智多星、小李广和黑旋风,成为了垫背鬼。可以说梁山一百单八好汉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七零八落,天罡地煞只剩三十六位了。实在是让人悲愤至极。从此,我才知道所谓英雄的替天行道就像御用文人一样是百无一用的。看来书中之人物与历史之人物大抵是极其相似的,因为每个人每段历史都是一本书。
再看看我们的脂粉英雄金陵十二册又副册吧。元妃去了见不得人的去处,贾迎春饱受虐待而死,“玫瑰花儿”远嫁他乡,贾惜春削发为尼,最后三春画落芳尘尽,正应了“原应叹息”这四个字。林黛玉泪尽而逝,薛宝钗守寡终生,王熙凤被自己算了卿卿性命,妙玉“欲洁不曾洁,云空却未空”。更可怜的在于那几个丫鬟,金钏跳了井,晴雯冤屈而死,鸳鸯贞烈殉节,香菱由“应怜”到“相怜”,个个花落水流红,所谓自古红颜多薄命,尽被一曲《红楼梦》诠释的淋漓尽致。
三国,中国历史上英雄最多的时代。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死在三国时期。 由于真相的讹传和历史的幽默,有些人的死被传的神乎其神,遂成为千古之谜。比如,有人说王朗是被诸葛亮骂死的,罗贯中更是想平白无故的给诸葛亮添上十二年的寿辰,要不是魏延误闯帐中被风熄灭了七星灯,蜀国看来是必得天下了。诸葛亮死后也不放过魏延,还是设计把脑后有反骨的魏延斩于马下。魏延大喊“谁敢杀我”?马岱上前,手起刀落。“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使得周瑜英雄气短,于是,临死还在诘问苍天“既生瑜,何生亮?”周瑜被气死,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在《念奴娇大江东去》里羽扇纶巾雄姿英发的小周怎么可能被小诸气死呢?真是胡说!被奸雄曹操整死的人可真不少,比如:杨修,孔融,华佗。郭嘉英年早逝,曹操痛哭流涕。嵇康死不足惜,无奈中国又少了一曲《广陵散》。
毋宁是历史还是神话故事,都极其的相似,那里面记录的往往是鸿蒙的未开化的血淋淋的事实。比干的心被挖来玩赏,千年之后,袁崇焕的心被烹食;西伯侯姬昌偏偏吃了他儿子伯邑考的肉,二十四孝图里还讲了关于儿子割大腿上的肉喂母治病的故事;鲁迅的《药》也讲过,说“华老栓为华小栓蘸人血馒头吃”,为了治痨病,吃的可能就是当时革命人士秋瑾的血。电影《勇敢的心》里英雄华莱士还不是被挖心剖腹了么?杨靖宇肚子里装得是革命事业,华莱士装得是自由。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有些人的死实在是可惜,尾生抱木淹死,叔齐伯夷采薇食而饿死于首阳之山;范曾背发痈而死,其才不得以显;晚年的大文豪托尔斯泰硬是离家出走颠沛流离;谭嗣同大吟“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然后慷慨赴义;闻一多讲完最后的一课,用血染红了死水;朱自清宁愿被饿死,也不吃美国的救济粮。这些原始而又古老的死亡,说明了死亡所具备的真正意义,就是肉体的腐朽与灵魂的永恒之间的关系。
想死,想笑着死,或哭死。世间没有一种可以预料的死亡方式,自然的死在安乐椅上,再美也不过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既然终究要死,又何必怕喝水吃粥被噎死,打哈欠被呛死,喝酒被撑死,出门被车撞死,走路不小心摔死呢?现在比较流行一觉呜呼,当然要多磕几粒安眠药做辅助才行,只怕喝多了死不了,还要承受洗胃的痛苦,这样总是划不来的。管他将来自己要死于何种形式呢?是丑是美,是狰狞是安详到时候也由不得自己了。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到了地狱,阎王问我:“你是怎么死的?”我无以应答。到了天堂,上帝问我:“你是怎么死的?”我还是无以回答。地狱和天堂都不容我。呜呼!杞人忧天塌下来,可是天依旧不见塌,早晨起床摸摸自己还活着,才知道活着真好!想一想,至于将来死于何处,葬于何种方式,死时是怎样的状态,那都不是我的事了。海子在那一刹那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吧。
想死,再傻也不过了。
仅以此祭,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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